老友憶釣年少垂釣的日子

我釣魚的興趣和一整套釣魚技法是在小學三年級時從我的數(shù)學老師張老師那兒漸漸學來的。張老師是傳統(tǒng)釣法的高手，自制的魚鉤更是一絕，鉤大，百折不斷，大魚小魚都能釣。如今，他已年過古稀，身子骨還很硬朗，仍堅持每周到郊外釣魚兩三次。

我小的時候不必走太遠的路，在靶場附近的小河里就能釣到不少魚。在他的言傳身教下，我不到兩年就學會了全套的釣魚技巧，為以后學習更復雜、更富于變化的釣技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我時常到廣中苗圃的養(yǎng)魚塘去偷釣。天剛放亮，我就和玩伴黑皮從同心苗圃的小河邊找棵倒樹做橋，越界進入廣中苗圃，然后在魚塘里撒下一大團浸泡好的菜籽餅打窩，引誘魚聚集，之后便在附近的果園里摘果子充饑，春夏摘桃子、枇杷，秋天摘無花果、生梨等、那時廣中苗圃歸勞改局管轄，魚塘三五年不捕撈，盡是大魚，往往一只果子還沒有嚼完的工夫就看到水面上已翻滾起大大小小的水泡。我一看便知魚已經(jīng)在河底聚堆爭食了，于是趕緊在魚鉤上掛上黃豆粒大小的面團沉入河底，不過幾秒鐘，水面上的浮標便慢吞吞地向河水深處沉去，這是大魚吃食的標志，我手腕往上一抖將魚鉤深深扎入魚的上腭處，并掂量出水下魚的大小。當時魚線緊繃，魚竿呈弓形，大魚已上鉤，在水底拼命掙扎。我緊握魚竿順著魚潛游的方向慢悠悠地兜圈子，十幾圈兜下來，我終于將它遛到河水的中層，又兜了十來圈，它已被我遛得筋疲力盡，慢慢浮上水面，直到大魚白肚皮朝天時，我才放心把它拖上岸來，那是一條10斤左右的大青魚。沒過多久，黑皮也釣上一條大魚，我倆各自抱著魚興沖沖地回家。

回家后，我把魚藏在后院的荷花缸內(nèi)，等父母都去上班了，我們兄弟四人連忙宰魚、洗凈，整整煮了一大鐵鍋，大塊朵頤一番。為什么要背著大人吃魚呢？因為父親曾告誡我只準釣鯽魚、鰻魚、黃顙魚之類的野生魚，青魚、鯉魚、草魚、鳊魚等屬養(yǎng)殖魚，肯定是在魚塘里偷釣的，不準拿回家來。有一次我釣了一條大青魚，拿回家，結(jié)果被父親痛罵一頓，還把魚扔到門前的橫浜河里。鄰居伙伴一看魚被扔在河水中半死不活地漂著，便取了把魚叉，叉上來拿回家，全家美餐了一頓。第二天，他母親笑嘻嘻對我說：“阿偉，以后釣到大魚拿到我家來，我燒給你吃?！彼?，我若釣到養(yǎng)殖魚類只能等父母上班后，才敢做給三個兄弟吃。

我大多數(shù)時候還是到附近的野河浜去垂釣，60年代初，就近的河浜里魚較多。“春釣淺灘頭”，清明節(jié)前后是鯽魚的產(chǎn)卵期，星期天的早晨，我來到向陽的河灘邊，在水花生的草叢中開三四個洞，每個草洞間隔五六米，分別打上窩。魚竿上裝好魚線，6磅的尼龍線足夠了，鉤子上穿上紅蚯蚓。準備工作做好后，我便觀察草洞是否有小水泡翻起，如果有，我就立即下鉤。不一會兒，水面下的三粒浮標都送向水面，我立刻抖動魚竿，手臂上揚，一條野生鯽魚便乖乖地被我提上岸來。若用紅蚯蚓垂釣，運氣好的時候還會釣上河鰻和甲魚。

我的同班同學祖康知道我會釣魚后，叫我周六下午帶上釣魚用具在他家參加學習小組，然后到虹口公園去釣魚。我早就知道虹口公園河浜里養(yǎng)殖魚很多，而且都是大魚，于是準備了兩根10多磅擺的尼龍絲釣線。祖康家住模范村，離虹口公園一墻之隔。周六下午我們四個同學翻墻入園，其中兩個同學負責望風，我和祖康在河里撒了兩把米，很快水面上便像鍋子里的沸水一樣翻起水泡。因為擔心被發(fā)現(xiàn)，我當時沒敢用魚竿，而是把魚線卷在手掌上，再在魚鉤上扎上一塊蠶豆大的年糕團，見水面翻起水泡，我連忙將鉤餌拋入河水中，還沒等鉤子沉到河底，我就感覺到手上一緊。我使勁往后一拉，只覺得手上一陣疼痛，魚在水下拼命掙扎，纏繞在手中的魚線越勒越緊，已經(jīng)深深嵌到手掌肉里去了，痛得我差點叫出聲來。我忍住疼痛與大魚周旋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它徹底沒了力氣才被我慢慢地拖到岸邊，我急忙叫祖康用早已準備好的扎鉤將這條十幾斤重的大青魚拽上岸。此時一對情侶正巧路過，看到我們兩個小孩兒釣上這么大的一條魚，站在身旁邊稱贊邊提醒：“快跑！等一會兒糾察來了就麻煩了！”祖康一聽，脫下燈芯絨上衣，把魚包好，扛起來就跑，很快就翻墻跑回他家。家長不在，小鬼當家，我們四個人燉了一大鍋魚肉，吃得小肚皮溜圓。

過了不久，不知道是誰說漏了嘴，有一天放學后，張老師把我們四個叫到辦公室，狠狠地批評了一番，最后把他們?nèi)齻€放掉，留下我一個人。張老師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教你釣魚是希望你遇事像釣魚一樣要冷靜，有耐心，還要有百折不撓的毅力。你倒好，中隊長帶頭領著一幫同學去公園偷魚！”聽了這話我當即作了深刻的檢討，從那之后，我再也沒去養(yǎng)殖魚塘偷釣過魚。

之后的50多年里，無論是下鄉(xiāng)在農(nóng)場、在地質(zhì)隊還是調(diào)回上海后，釣魚一直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是我最大的愛好。

釣魚之所以從古至今為世人青睞，在于它能讓人活得瀟灑、快樂。當我置身于郊外，融入秀美山川，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時，我會情不自禁地想去珍惜自然界中的每一個生靈，會感恩上蒼賜予的一切，這種快慰只有釣者才能享受得到。釣魚也是一種修行，釣者長時間立在河邊，寧神定氣，全無雜念，只有人和魚雙方的斗智斗勇。當你頻頻提起魚竿，竿如滿弓，釣起一尾尾銀色的魚兒時，個人的修養(yǎng)也會得到歷練和提升。

回憶起自己的少年時代，回顧自己的前半生，我感慨萬千，我很慶幸自己迷上了釣魚。